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同路人心聲 > 《轉捩點》(原稿於1992年香港協癇會《癇中情》)
 
 

《轉捩點》

 
 

作者:陳麗娟 (原稿於1992年香港協癇會《癇中情》)

 
  每當聽見我們這群被主『厚待』的家長訴說心聲的時候,就好像有似曾相識的感覺,眼眶堣ㄣ蟋M流出共鳴的反應,就好像有人替自己說出心底語。

  今次是我第一次寫出自己的心聲,未知可否引起各家長的共鳴。

我兒健基出生當天,一家人曾為他的出生感到興奮,我覺得自己很幸福,有一個健康快樂的家庭。誰想到也由他出生當天,就帶引我走這條窮一生也行不完的荊棘崎嶇道路,嚐不完那痛入心肺的苦果。

  記得基基在出生後數小時,曾一度無故缺氧,經搶救後,己無大礙,一切也發展正常,之後,大家都不以為意,繼續為這小寶貝而樂在其中。

  『主』就祗安排我享受十五個月幸福快樂的時刻,惡夢終於開始了。

  隨著他的成長,我們發覺他有一樣奇異的行為,就是頭部突然會失控撞向硬物,痛的感覺還未消失,又再來,如是者,每天有好幾次至幾十次不等,頭仔己被撞得又瘀又黑。

  自己心堹俸惟_怪,不知所措。後經醫生多方檢查診斷,證實為「羊蒍g」,即每一次的失控就是抽筋,是最難控制,最難醫治的一種病,甚至會延續終身,更甚的是抽筋會損害腦細胞而影響智商,眼見那醫生一字一句地為我解釋,內心有難以置信的抗拒。

  我掙扎,真的不願聽進這一切。當時,如果那位是法官,正在宣判我的死刑,即時執行,對我而言,還會來得痛快。

  基基還是那張天真無邪,活潑可愛的面容,誰可斷定他將會被頑疾纏擾終生,甚至成為弱智人仕呢!太可怖了。我不甘心被醫生下這個判定,我決定開始帶著基基四出奔波,尋找我的「希望」我要證明給醫生看,他的診斷是錯的。

  我的不甘心似乎還不止於此,當他適齡做智力評估的時候,那位心理學家說,基基不屬弱智,祗是發展遲緩,是正常與輕度弱智的邊緣人,這番話,帶給我無限興奮。我想基基還是充滿希望的。

  我立下決心憑著我的努力,耐心,掌握施教的機會,定能將基基的命運扭轉過來。

  以下的日子,我把自己封鎖得不過氣,把握每分每刻,都是要為教基基,要他學習,要他認知,還要繼續為他尋找希望,四出奔走,又要照顧那突如其來的抽筋,令自己提心吊膽,慌失失的過日子。

  每星期一次回醫院覆診,一次職業治療,一次物理治療,一次水療,一次言語治療,還要每天長途跋踄往返另外看醫生,真的一稍有空餘時間,就捉著基基教、教、教, 要他學、學、學。

  我整個人己溶入於基基身體內,甚麼也看不到,甚麼也不在乎,絲毫也找不著自己,我所做的一切,全是以基基為出發點,簡直到瘋狂狀態。

  但是,那時候的我竟全然不覺,心堹風Q著,如果是可以替換的話,我寧可將自己的生命來換取基基的健康。

  多位專家們對我的忠告輔導,我都一一聽不入腦脗,腦袋完全閉塞了,彷彿自己祗為基基而活著,全沒有理智。

  現實又再次為我響起殘酷的警鐘。

  當他到適齡入讀小學,再次評估智力的時候,另一位心理學家告訴我,基基屬中度弱智,需要入讀特殊學校。當時我的眼淚像泉水般湧出來,不能遏止,帶著基基離開評估中心至返家,需時個多小時,眼淚未曾停止過。

  我己看不到這世界,就知道祗有我和基基。

  多年來,甚麼努力,琱腄A耐性,也不能扭轉命運。一切也付諸流水,完全失敗。我沒有勇氣面對自己,也沒有勇氣行以後的路,我完全崩潰。

  我想帶著基基到另一個沒有人的世界,就甚麼問題也不存在了,也完結了。

  這個時候,我忽然想起一個人,就是為基基主診的陳醫生,他是我一生中最尊敬的人,他使我最感到有希望。而且,他也在我最艱苦的時刻常令我有一種無形的支持力量。我對他是有完全的信賴,故致電到醫院找他,我只一直在哭,一句話也說不出來。他即時約我到醫院見面,那時,已是下班時間,他是用私人時間來見我的,我拿出手中的評估報告給看,眼睛已感到剌痛非常,但心底還更加痛。

  當他細心看完報告後,平心靜氣地與我說:「這份報告是一張紙,並不可以代表甚麼,基基是一個人,一個生命,我們要面對生命,不是一份報告。比基基差的人,還有很多很多,我們祇要滿足現狀,一切也會隨遇而安。凡事祇要盡了力,問心無愧便是。」

  他陪我傾談了個多小時,這時,我開始接受了。正如陳醫生以前曾說過,時間足可以証明一切,以前所接收的每句說話,祇不過是自己心堣願接受,兜轉了一大段日子,秏盡不少精神,時間和金錢。

  我服了!我完全向現實低頭,我知道以後要面對的是接受放在面前的一切,要滿足,不可強求,還需更加積極努力為他爭取所應得的資源,訓練他所餘下的極限,抱著祇問耕耘,不問收獲的心態而努力。

  在這八年當中,因基基的原故,我認識接觸、體驗、得著的很多,豐富著我的人生旅途。從最初,存著那強烈抗拒的心態,到現在,我可以輕鬆地告訴別人,基基是在特殊學校讀書的,自己沒有絲毫芥蒂,對我而言碓是一件不簡單的歷程。

  今天,心埵陬菃韝j的改變,覺得自己所做的比以往的更有意義、更有價值,但也並不表示過往有絕對的錯。

  人的思想是最複雜的,會受到來自各方面的因素影響,有時也難以用意志來控制,起伏不定。不過在困境中能樹立我們的強頑毅力,便能衝破不同阻障。

  以上祗是我對接受命運過程內其中的一小片段,礙於要照顧一個隨時隨刻會抽筋,更兼有過度活躍的弱智兒童,為了要防範他會造成突來的意外,精神和心理上長期處於緊張狀態下,自己也近乎失常。

  箇中點滴,如非親身經歷,實難以用筆墨可以剖析。更希望如遇有類同的家長,在心境上能早日得到釋放。

 
 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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